时间:2023-05-14 11:14:11来源:互联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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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国北地开往蜀州的卧铺车厢内。
上官瑶偷偷打量旁边男子。
即便以她极为挑剔的目光来看,男子都长得毫无瑕疵。
长眉入鬓,五官深邃。
眼睛尤为好看,如星空下的海子。
只是整个人散发着冰川般冷意。
连温暖阳光浸染到他身上,都变得幽冷寒彻。
将近十小时车程,男子不看书便假寐,根本就不多看自己一眼。
眼看列车就要到站,上官瑶终于忍不住搭讪。
“你……看的什么书?”
男子抬头,瞥她一眼。
上官瑶难以抑制泛起颤栗。
好像黑暗中打盹的雄狮,被惊扰后突然睁开眼。
“自己看。”
男子把书递给上官瑶。
便把头瞥向一边、看窗外风景。
“好高冷……”
上官瑶心里泛起严重挫败感。
她众星拱月般长大,向来都是男人们围着她转。
第一次主动跟人搭讪,对方却懒得认真看她一眼。
看起那本古籍,却发现看不懂。
“观天之道,执天之行。”
“天有五贼,见之者昌。”
“日月有数,大小有定,圣功生焉,神明出焉。”
每个字都认识,凑起来呵呵。
合上看书名——《道藏》。
“那个……我叫上官瑶,你叫什么名字?”
把古籍还给高冷青年。
“李策。”
男子终于看了上官瑶一眼:“我不喜欢说话。没什么事,不要打扰我。”
继续翻看古籍。
上官瑶,“……”
车厢门突然被推开。
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,带着几个扈从,出现在门口。
上官瑶连忙低下头,却还是被发现。
青年走了过来。
“上官小姐,你好大的面子,本少好心请你吃饭,你却玩一出不辞而别,害得我在朋友面前丢尽面子。”
“杨峰……你怎么追过来的?”
上官瑶身体一僵。
她跟团去北地旅游,却被这家伙纠缠。
这家伙是蜀州大族子弟,上官瑶也不敢激怒他。
一路虚与委蛇,觑准机会便溜。
哪知还是被追上。
“只要本少愿意,这世上没有我找不到的人。”
杨峰笑得阴冷。
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?”
上官瑶脸色发白。
杨峰冷笑:“给你些教训。”
“喂,小子,让一下。”
他满脸傲慢。
看着挡他道的李策。
李策依旧看书。
“小子,本少在跟你说话,你没有听到?”
李策抬眼:“你觉不觉得打扰人看书,很没有礼貌?”
“哟呵,敢这么跟本少说话。你知不知道本少是谁?”
杨峰仰头。
趾高气昂。
“谁?”
“蜀州杨家七少,你小子便是不认识我,也该知道我蜀郡杨家的赫赫威名!”
“没听过。”
杨峰,“……”
他杨家世代煊赫,在偌大蜀州、也就只比四大家族弱些,这小子居然敢么听过?!
很过分。
他很生气!
“把这小子胳膊给本少打断,看他还敢不敢跟老子装!”
杨峰下令。
几个身材魁梧、满脸凶悍的保镖,便摩拳擦掌、往李策身上招呼。
“喂,小心!”
上官瑶吓得不行。
接着车厢内大概刮起一阵风。
甚是喧嚣。
接着响起惨叫。
上官瑶本以为李策在叫,结果发现那几个牛高马大的保镖,已经瘫软在地。
有的鼻子冒血,有的胸腔塌陷,有的脸色铁青。
上官瑶张大嘴巴。
刚才——发生了什么?
李策起身。
俯视杨峰。
杨峰很懵。
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瞳?
幽冷,淡漠。
没有一点人间暖色。
他似乎在里面——看到尸体砌成高山。
看到血液淌成河流。
“小子,本少警告你,我可是杨家七少,你敢动我一根毫毛……”
杨峰嘴上威胁。
身体却抑制不住发抖。
李策淡淡道:“你这根毫毛这么金贵,我确实不敢动。”
杨峰舒口气。
这小子装得人五人六,结果还不是忌惮赫赫杨家?!
“不过——除了你身上那根不能动的毫毛,其他地方我都打算动一动。”
杨峰,“……”
便惨叫。
声音尖锐。
好像正在被阉割的公猪。
两条胳膊,已被掰断。
很快瘫软在地。
“滚。”
李策摆手。
杨峰和他的保镖们,哪敢逗留?
互相惨扶。
屁股尿流般离去。
上官瑶看着李策的眼神,除了感激就是崇拜。
这个男人……
又有气质又能打!
帅得冒泡泡!!!
“那个……谢谢你救我。”
“我只是不想被苍蝇烦。”
李策继续翻看手中古籍。
上官瑶,“……”
又半小时,列车到站。
李策抓起单肩包,起身便走。
上官瑶拖着行李箱,跟在李策后面。
“喂,你走慢点。”
这才发现李策身材有多好。
一米八五往上的个子、魁梧匀称。
宽肩窄腰大长腿,两个完全符合黄金比例的倒三角。
完美若神祇。
只是匀速行走。
一米六八的上官瑶,却要小跑才能跟上。
“你干嘛跟着我?”
李策皱眉。
“我只是……”
上官瑶脸颊绯红,却又说不出什么话。
刚出站,就见前方路口,站着个浑身名牌、戴着百达翡丽腕表的青年,倚着一辆奥迪A6,冲着上官瑶高呼:“表妹,这里!”
“李策……你去哪里?要不要叫我表哥送你?”
“不必。”
李策摇头。
“表妹,这小子谁?”
浑身名牌、骚包如公孔雀开屏的青年,冷冷看着李策。
他虽是上官瑶表哥,关系却出五服,结婚也不会被打断腿那种。
他自小就对这个跟仙女儿般漂亮的表妹有想法。
见自己表妹跟一个非常高非常帅非常有气质的男人走在一起,当然会有敌意。
上官瑶道:“孙奕表哥,他叫李策……你那么凶干嘛?”
孙奕却满脸不爽:“小子,我警告你,别缠着我表妹。”
李策道:“是你表妹缠着我。”
“靠,就你这穷酸样,我表妹会粘着你?死穷鬼,自己坐公交车去吧。表妹,快上车,姑父和姑姑都在家等你。”
孙奕满脸嘲讽。
这小子虽说长得不是一般帅,穿着却很一般。
铁定是个穷鬼!
还炫耀式跟李策比比自己奥迪A6的车钥匙。
李策无动于衷。
孙奕很难受。
“小子,你不会土鳖到连奥迪的标志都没见过吧?那本少岂不是在对牛弹琴?我很忧伤……”
孙奕继续嘲讽。
李策白他一眼,就看到许多豪车,缓缓开来。
他微微蹙眉。
开路赫然一辆价值将近七百万的乔治巴顿。
后面跟着——迈凯伦P1。
法拉利拉法。
迈巴赫齐柏林。
太阳神阿波罗。
帕加尼风之子。
最后面八辆埃尔法断后——好像世界名车博览会。
孙奕张大嘴巴。
这些车,最便宜的乔治巴顿都超五百万。
那辆拉法更是限量版,市值三千万往上!
这么一对比,他跟李策炫耀的奥迪A6,算得上什么?
草鸡飞进凤凰窝。
乔治巴顿停在路边,两个黑衣保镖率先下车,打开车门。
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,缓缓走出。
鹰视狼顾,气势很足。
一看就是身居高位、手握生杀大权的大人物。
孙奕心中又是狠狠咯噔。
看清楚了那辆最便宜乔治巴顿的车牌——蜀A00001。
这是蜀州州牧的配车!
中年男子,竟是封疆大吏、蜀州州牧张邵!
后面又跟着许多州牧府官员。
抬眼望去,冠盖云集,蔚为壮观。
张邵等人,表情严肃,翘首张望——似在准备迎接谁。
孙奕四处张望,却没有发现什么疑是大人物。
心中疑惑到极点。
以州牧张邵为首,公卿云集,为谁而来?
张邵身边,就有个扈从,往孙奕站的位置指了指,张邵便带着一众随从走来。
到了孙奕面前。
接着——张邵和州牧府大小官员,齐刷刷躬身行礼。
“下官参见李帅,接驾来迟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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州牧张邵为首,大小官员,躬身行礼,蔚为壮观。
“下官参见李帅,接驾来迟,李帅见谅。”
姿态谦卑。
如见神祇。
孙奕差点站立不住。
封疆大吏、蜀州州牧,自称下官?!
还跟自己鞠躬?!
他浑身都是冷汗。
州牧大人,这种玩笑,咱能不能别开?
“李帅,下官在狮子楼摆下了一桌酒宴,希望李帅能大驾光临。下官及一众同僚,都准备好聆听李帅教诲。”
孙奕更懵。
教诲?
让他去教诲州牧大人?!
什么情况?
就是做梦——他也不敢膨胀到做这么玄幻的梦!
“我来蜀州,只为私事,不想叨扰地方,更不想被打扰。”
说话的——居然是衣着普通,他打心眼瞧不起的土鳖李策!
孙奕很懵。
冷汗一下子就流遍全身。
原来……
让州牧大人接驾的“李帅”,竟然是他?
能让一洲州牧对他奉为神祇,他得位高权重到什么地步?
“李帅……冒昧打扰。若有差遣,随时待命。”
张邵又对李策鞠了一躬。
再不敢逗留、带着州牧府一众官员离去。
张邵等州牧府官员走后,李策看着孙奕,眼神淡淡。
孙奕战战兢兢。
想跪下来叫爸爸。
“我确实不懂车。不过我不是牛,你用不着对我弹琴。”
李策浅笑。
如三月的风拂动春水。
就那么从孙奕面前走过。
等李策完全消失在视线中,孙奕如烂泥般瘫软在地。
“李帅……难道他是……”
上官瑶呆愣在那里。
脑中想起那个横空出世、如烈日骄阳、闪耀偌大帝国的男人。
拔剑出鞘,他是战场上最大的王。
走在街头,他是世间最美的情郎。
眼中俱是失落。
若他真是那个男人……
她便是蜀州望族嫡女,却又怎配得上?
……
蜀州天府市一栋豪宅外。
李策卓然而立。
“夏叔是义父生前挚友,义父的死,过于扑朔迷离,夏叔想必知道一些真相……”
“就是不知道七年过去,夏叔还认不认得我?”
叩开大门。
走出来一个颇为富态的中年人,怔怔看着李策。
“夏叔。”
“策儿?”
“好久不见。”
李策淡漠的脸,浮出难得暖意。
上前给义父生前挚友夏少商一个拥抱。
……
半小时后,夏家客厅。
“夏叔,你是说义父的死,跟蜀州四大家族有关?”
李策蹙起眉头。
“我义父沈苍生一代人杰,四大家族虽强,但真有逼死他的实力?”
夏少商叹道:“策儿,你义父死后,沈氏倾覆,四大家族得利最大,这三年来,我一直在调查,种种证据也都指向他们。至于有没有幕后黑手,夏叔我能力有限,确实查不出来。”
“苍生的死,我自责了三年……那时我已经倾尽所有施以援手,却是有心无力……”
说到这里,夏少商已是哽咽。
“夏叔,不用自责。四大家族雄踞蜀州,根深蒂固,不是你能对付的。接下来的事,都交给我。四大家族也好,幕后黑手也罢,我会逐一送他们上路。”
李策拍拍夏少商肩膀。
“策儿,你也知道四大家族有多强,可千万别乱来……你义父在天有灵,也只希望你好好活着的……你离家已经七年,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?想必吃了许多苦头吧?”
“是吃了些苦……都已过去,不值一提。”
李策浅笑,云淡风轻。
他自幼孤苦,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,六岁那年,义父将他从孤儿院领了出来,待他如亲子。
后来义父生意越做越大,旁人教唆,说他有鹰视狼顾之相,将来绝对会觊觎沈家偌大家业。
义父和义母却并不在乎,说这家业本来就有他一半,还说要把义妹沈君瑜许配给他……
二老却忽略了沈君瑜的想法。
君瑜并不喜欢他这个哥哥,说就算死也不嫁给他这个‘野孩子’,还不止一次离家出走……
李策十八岁离家参军,一去七年。
一直没回来,也没有联系二老,只是不想君瑜觉得他这个哥哥会抢她的东西。
七年饮冰,终在军中崭露头角。
二十五岁便成军中翘楚,为帝国李帅。
决定回来看看。
却得知义父早在三年前惨死……
“我戎马七年,南征北战,对得起天下苍生,却是负尽父恩……”
李策整个人都变得沉郁。
嘎吱——有人开门。
走进来一个妙龄女子,身材高挑,一袭红衣,只略施粉黛,却足够惹人眼目。
“玲珑回来了?快来看看,还认得你昂哥哥么?”
夏少商道。
妙龄女子愣在那里。
“你是……李策?”
“玲珑,好久不见。”
李策浅笑。
夏叔独女,夏玲珑。
自小认识。
渊源不浅。
刚开始沈苍生打算把沈君瑜嫁给李策,沈君瑜抵死不从。
沈苍生又给李策定下门婚事。
便是夏叔独女夏玲珑。
后来李策离家参军,一去七年,音讯全无,婚约一直没有履行。
李策刚回蜀州,没有先去见义母,而是来拜访夏叔,除了问夏叔义父死亡的真相,还因为这个婚约——不是想完婚,而是想退婚。
既已从戎,便以身许国。
在海晏河清、天下太平之前,不会考虑私人问题。
退掉婚约,免得耽误了夏玲珑。
“沈叔死了你都没有回来,现在回来干什么?”
夏玲珑看着李策:“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,来攀附我们夏家?”
李策,“……”
他素来不怎么在乎穿着,又舟车劳顿、风尘仆仆,看起来是有些像穷困潦倒。
“怎么不说话,是被我拆穿了心思?”
夏玲珑咄咄逼人:“你我虽有婚约,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!”
听夏玲珑这么一说,李策倒是释然。
既然夏玲珑没打算嫁给他,那他退掉这门婚事,也就不算辜负两位长辈。
“其实我是想···”
还没有等李策说完,便被一声愤怒的怒吼声打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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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玲珑,怎么说话的?”
夏少商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的女儿。
“你跟策儿的婚事,那是我跟苍生当年定下来的,苍生虽死,策儿看起来也确实混得不怎么样,但这门婚事,我夏少商又岂会不认?”
“爸爸!”
夏玲珑扬起细长脖颈,看着夏少商,满脸委屈。
“这件事,没有任何转圜余地。”
夏少商不容置喙的语气,又拉起李策的手:“策儿,过阵子夏叔便让你跟玲珑完婚。完婚之后,你就到夏叔公司上班,夏叔我也老了,日后这公司啊,就让你跟玲珑来打理。”
“玲珑总归小你两三岁,不懂事,说了些气话,你别当真。”
李策,“……”
夏少商越是情真意切,他就越不知如何开这个口。
“策儿,你刚回来,应该也没地方住吧,就先住你夏叔这里?”
夏少商吩咐夏玲珑:“女儿,去帮策儿收拾一间客房出来。”
夏玲珑不满道:“爸爸,李策有手有脚,就不能自己收拾?”
“你!”
夏少商又要发火。
李策连忙道:“夏叔,我不住您这儿,已经订了酒店,也在差人买房子,最多几日也就妥当……”
夏玲珑忍不住嗤笑:“李策你知不知道过去七年咱天府市的房子涨了多少倍,你买得起?”
在她看来,李策就是个刚返业的小卒。
就那点津贴,在三环内绝对买不起一间厕所!
“那是我的事。”
李策淡淡道。
真没想到,在他记忆中单纯的夏玲珑,七年后竟是变得如此市侩。
这样也好。
退掉跟她的婚事,他也就没有任何负罪感。
改明儿再找个时机,跟夏叔提吧。
便起身告辞。
“夏叔,我还有些事过几天再来看你。”
“策儿,吃了饭再走?”
李策婉言谢绝,起身离去。
“爸,我去送送他。”
夏玲珑跟着李策出门,到了门口,将李策叫住。
“说吧,要多少钱你才愿意退掉跟我的婚事?”
她冷冷看着李策:“实话告诉你,我已经有意中人了,跟他比起来,你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。”
“全天下的男人死绝了,我也不会嫁给你。”
“钱?”
李策统御北境,有开府建牙之权,麾下产业,遍布帝国。
这玩意儿,早就多到数不清……
“找个时机,我会跟夏叔退掉跟你婚事的。”
李策看着夏玲珑:“你我自幼相识。在我记忆中,你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“你现在……让我觉得丑陋。”
不再多言,转身便走。
“本小姐……丑陋?!”
夏玲珑呆愣在那里。
少女时代,她其实很喜欢李策。
毕竟李策生得好看。
但她现在已经长大。
知道男人光长得帅是没用的。
那不过是绣花枕头。
男人最重要的是出身和能力。
沈苍生若没死,李策作为蜀州第一首富义子,倒是勉强配得上她这个夏家大小姐。
但现在沈苍生已经死去三年。
至于能力——瞧李策穷酸样儿,铁定在军中混得极差,说不定就是在部队喂了七年猪。
她夏玲珑堂堂夏家大小姐,可能嫁给这么个破落户?
“李策,你会主动跟本小姐退婚?”
“只要入赘夏家,你便能少奋斗三十年,你这个破落户、可能错过这个机会?”
“方才那番做派,故作冷淡,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吧。”
“真是幼稚!”
想到这里,夏玲珑心中对李策,更是不屑。
……
黄昏光景。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盛天酒店,天府市地标性建筑,位于中央大道。
一辆劳斯莱斯缓缓驶来,卷起满地枯叶。
李策下车,军靴踩在枯红枫叶上,发出沙沙声音。
“李帅,外面风大。”
跟着下来的红衣女子,眉眼温柔,给李策披上一件黑色军氅。
“上面的风更大。”
李策遥望盛天酒店的天台。
大厦高达一百二十八层,抬眼望去,就如一柄利剑直插云端。
“三年前,义父被四大家族所逼、从这里一跃而下,全尸都没留下。三年后,四大家族中的李家,竟是选在这里,给嫡长女订婚。”
“李家很嚣张,我很生气。”
李策嗓音低沉,带着金属质感。
嗤!
一枚落在他肩头的枯叶,瞬间化作齑粉。
“李帅,节哀。”
红衣女子眼眶微红。
这个男人,十八岁参军,二十岁便成男儿楷模……
现年二十五,便执掌北境,权倾天下。
在她心中——这个男人是永远不会流露出任何软弱的战神之王。
什么时候,如此沉郁过?
她很心疼。
“我没事。”
李策摆手:“红叶,影卫那边,查的怎么样了?”
“李帅,沈先生的死,从明面上看,只跟蜀州四大家族有关,不过从种种蛛丝马迹揣测,幕后铁定还有黑手,影卫还在调查。”
红衣女子压低声音:“四大家族逼死沈先生后,便瓜分沈氏,这三年是愈发鼎盛……不过李帅要动四大家族,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化作齑粉。”
“让他们痛快的死,怎能解我心结,抚我义父在天之灵?”
“要他们命之前,我先诛他们的心。”
李策解下军氅、缓步走向盛天酒店。
风乍起。
卷起满地枯叶。
大风如鼓。
天地肃杀。
“小郭,跟上。若有人对李帅僭越……”
红衣女子比了个手势,吐出三个字:“杀无赦!”
“喏!”
一个身材瘦削的寸头青年躬身领命,潜入盛天酒店。
……
今日傍晚,盛天酒店有场晚宴——四大家族中李家嫡长女在此订婚,盛大隆重。
蜀州诸多大人物,都将出席。
此刻离晚宴开始,还有半个小时。
宴会大厅,便是人头攒动,宾客满堂。
男人们西装革履,器宇轩昂。
女人们穿金戴银,竞相斗艳。
李策缓步走进大厅,没有刻意高调,却吸引许多目光。
“这年轻人谁啊,长得好帅。”
“这气质,孤云出岫,卓尔不群……可真是少见!”
“应该不是咱蜀州的吧,没见过……”
“难道是来自北方大族的世家子?”
众人纷纷议论。
李策不为所动。
或者说早就习惯。
随意找个角落坐下。
等着李家的人进场。
他要借李家这个订婚宴,告诉四大家族——他已归来。
过去的账,该算了。
李策再怎么刻意低调,也有睥睨天下的气概流露。
这种气质,最为招惹女人。
大厅中有个一袭白色礼服、亭亭玉立的女子,端着高脚杯,往李策走去。
“是秋雅小姐……”
“看来这个英俊青年,就是秋雅小姐今晚选定的猎物。”
“嘿嘿,秋雅小姐本身就是万种挑一的大美人儿,身份更是贵不可言,许巡抚的独女……这样的尤物,没有男人会拒绝她的吧。”
满堂宾客,压低声音,窸窣议论。
许秋雅在蜀州贵族圈颇为出名。
因为美貌。
因为出身。
更因为放浪形骸。
喜欢找英俊的陌生男子,来场露水姻缘。
这些男子,也大抵以被她看上为荣。
譬如此刻——看着许秋雅走向李策,不少男子,都颇为艳羡。
……
许秋雅越走近李策,就越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横绝八荒的独特气质。
“这个男人……可比本小姐曾玩弄过的所有男宠,都要优秀许多……”
“也不知道那方面的实力又如何?”
她媚然一笑,春心荡漾。
到了李策面前,身体微微前倾,有意无意,乍泄几点春光。
“帅哥,喝一杯?”
李策正在闭目养神。
听到这个骚媚入骨的声音,睁开眼,就看到个下巴尖到能戳死人的女子,拿着酒杯。
鼻翼阖动,闻到刺鼻香水味。
忍不住打喷嚏。
连忙掏出白巾,捂住鼻翼。
瞥了许秋雅一眼。
没有掩饰眼中嫌弃。
“怎么,不赏脸?”
许秋雅心中泛起怒火。
“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?”
李策摇头。
“你——”
许秋雅那颗骄傲的女王心,被狠狠刺痛。
“我叫许秋雅,蜀州巡抚便是家父,现在你知道了么?”
李策无动于衷。
许秋雅更为恼怒。
她都暴露身份了,这家伙竟敢没什么反应?
难道不该立马跪舔她吗?
“本小姐要跟你喝几杯,这是你的荣幸,更是对你的恩赐。”
许秋雅扬起尖削下巴,像是世间最骄傲、最高贵的女王:“还不把你的酒杯端起来?”
李策摇头:“我平生只喝三杯酒。”
“哪三杯?”
“上敬天上的英灵,下敬地下的忠骨,中间敬世间的良心。”
李策看着许秋雅:“你不配与我喝酒。”
便掏出一盒粗烟草,取出一根点上,慢悠悠抽起。
雍容到极处,又从骨子里散发出难言优雅。
许秋雅愣在那里。
大概三秒钟。
然后勃然大怒——她堂堂巡抚之女,还不配跟这小子喝酒?!
端起酒杯,就往李策身上泼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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优雅是吧?
雍容是吧?
本小姐不配与你喝酒是吧?!
泼你一身酒,看你还装!
许秋雅这杯酒,终究没能泼出去。
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寸头青年,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瞬间擒住许秋雅的手。
吃痛之下,酒杯坠落,一地狼藉。
“你干什么,放开我!”
许秋雅痛的大叫。
寸头青年冷声道:“破鞋,你算什么货色,也敢骚扰我家先生?”
“你是这小子的同伴?敢叫本小姐破鞋?我杀了你们!”
许秋雅破口大骂,极尽抓狂。
她确实是破鞋。
却无法容忍被人叫破鞋。
人往往就是这么奇怪。
于是寸头青年放开许秋雅。
许秋雅还以为这两人忌惮她的家室,又变得嚣张,正想继续讽刺。
寸头青年便抓起一个酒瓶,就那么拍在许秋雅脑袋上。
啪。
声音清脆。
酒瓶粉碎。
猩红酒液,将许秋雅浇透。
脸上瞬间爬满血污。
也不知是寸头青年拍得太正,还是许秋雅比较抗揍,这下没有让她晕厥。
她捂着咕噜冒着鲜血的脑袋,跳脚大骂:“你们……你们居然敢打我!”
“知不知道我是谁?!”
她嗷嗷大叫,歇斯底里。
神色狰狞,好似厉鬼,丑态百出。
“两位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竟敢对秋雅小姐动粗,可有把我李家放在眼里?”
传来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。
循声望去——人群中,走来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。
他走到许秋雅身边,拿出白巾,细腻温柔,将许秋雅脸上血污擦拭干净。
“秋雅,这口气,本少帮你出。”
“是李家二少李少阳!”
“作为东道主,李二少肯定不会放过这俩小子!”
李少阳走到李策面前,指着李策脑袋:“狗东西,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?”
“立马跪下给秋雅道歉,再从本少胯下爬过去,否则本少让你们两个狗东西竖着进来,横着出去!”
李策悠然吐了个烟圈,看着李少阳:“说话就说话,能不能别用手指着我脑袋,我最讨厌被人指脑袋。”
李少阳嗤笑:“狗东西,那倒是巧了。你最讨厌被指人脑袋,而本少最喜欢指别人脑袋。”
李策蹙眉:“这可不是个好习惯。”
“你要是再指我脑袋,我就拧掉你的脑袋。”
李少阳哪里把李策的话放在心上。
他大笑道:“当我吓大的?本少脑袋就在这,你来拧一个试试?”
挥挥手,身边几个彪悍保镖,便都把手搭在腰上。
显然都配了枪。
李策若敢动,他们就敢开。
“那便试试。”
李策将手中粗烟草掐灭,从衣兜中掏出一副白手套,缓缓戴上,接着起身。
“别动!”
那几个保镖,就要掏枪。
然后——没有然后。
大概是刮起了一阵风。
天苍苍,野茫茫,风吹草低见牛羊。
电光火石,这几个实力惊人的保镖,就都瘫软在地,胸腔塌陷,不住咳血。
连掏枪都动作,都没来得及做完。
“你……”
李少阳看着李策,完全懵逼。
“你死了。”
李策浅笑。
手臂抡圆。
一巴掌打在李少阳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上。
然后李家二少就看到了自己的后脑勺——因为发力方式的缘故——这巴掌,让李家二少的脑袋,在脖颈上将将旋转一百八十度,脊椎折断。
轰!
李少阳摔倒在地,身体痉挛,双腿蹬踏。
却无可避免,走向死亡宿命,变成历史尘埃。
他眼睛犹自睁圆,里面充满了不甘、悔恨和荒诞。
显然不敢相信,他堂堂李家二少,千金之子,居然就这么死去,死得这么草率,像个开过了头的玩笑。
许秋雅,“……”
满堂宾客,“……”
很懵。
很错愕。
很玄幻。
李家二少,居然就这么没了?
大庭广众,众目睽睽,被这人杀死?!
怎么会?
怎么敢?
法治社会,杀人不用偿命?
这可是赫赫李家的嫡子,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!
商界诡谲,政界龃龉,勾心斗角,你死我活,那都是放在暗处。
哪有人敢一言不合,便血溅五步?
此人做派,是对这个世界所有规则,最直接、最残酷的践踏!
李策杀了李少阳,却好像只是随手碾死一只蚂蚁。
缓缓褪下白手套,扔在李少阳尸体上。
接着又坐到椅子上,端起一杯红酒,缓缓抿了一口,接着吐掉,放下酒杯,满脸嫌弃。
他平时只喝烈酒,红酒对他而言,寡淡无味,还泛着股酸味,当真难喝。
而他这个做派,在众人看来,那就是写在脸上的嚣张!
“你……你居然敢杀李少爷?”
“天啦,你怎么敢?”
“快,快报警!”
人们石化十多秒后,不知道谁嚎了一嗓子,便惊天骇浪。
有人嗷嗷大叫,有人手足无措,自然也有人偷偷报警。
一个身披华贵晚礼服、身材曼妙窈窕的女子,自二楼缓步而下。
她脸色微白,却还维持着雍容气度,走到李策面前。
“你到底是谁,居然敢公然杀我弟弟?”
宴会的女主角,李家大小姐,李凤玲。
“我叫李策,大概在二十年前,一个男人,把我从孤儿院领了出来,将我抚养成人。”
李策看着李凤玲:“这个男人,叫沈苍生。”
满堂皆寂。
沈苍生,前蜀郡首富。
一介寒门,白手起家,二十年风起云涌,终成蜀州首富。
却于三年前突然亡故。
就是在这盛天酒店的天台,一跃而下,全尸都没留下。
然后沈氏诸多产业,便被韩李孙孟四大家族侵吞。
沈苍生为何会自杀,扑朔迷离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此事跟四大家族脱不了干系。
此刻沈苍生的义子,突然现身李家大小姐订婚宴,悍然杀死李家二少。
其间意味,不言而明——这个叫李策的男子,是为复仇而来!!!
在场诸多名流,都不自禁打了个冷颤。
他们中不少人,三年前都有参与瓜分沈氏的那场饕餮盛宴!
“你是沈苍生的义子?”
李凤玲死死盯着李策:“沈苍生是自杀而亡,跟我李家有什么关系?”
“算了,说这些也再无意义。”
“警察马上就来了,杀人偿命,你等着挨枪子吧!”
李策又掏出跟粗烟草点上,慢悠悠吐了个烟圈。
“怎么会没有意义?”
“你们四大家族,害我义父,吞他家业。如此滔天血仇,哪里是杀区区一个李家子弟就能解决的?”
“我今天来这里,是想通知你们——”
“我要你们四大家族嫡庶子弟的八百颗脑袋,给我义父殉葬!”
李策这番话,平铺直叙,并无多少杀气。
但所有人都不自禁打寒战。
要四大家族八百颗脑袋,给沈苍生殉葬?!
这是焚天之怒!
李凤玲哪里把李策话语放在心上。
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,便是有些本事,又可能跟四大家族的滔天权势抗衡?
又怎来的实力,无视帝国律法?
“我懒得再跟你这具尸体废话。”
她看着李策,唇角挂满冷笑,眼中俱是不屑。
她已经听到警笛声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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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顷刻,酒店门口,便开来十多辆警车,将近百名刑警,飞速下车,将酒店所有门口封锁。
接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,带着十多个配枪外勤,走进宴会大厅。
此人便是天府警察署的署长,帝国从五品官员,王启年!
“不准动!”
“举起手来!”
许多枪口,瞄准李策。
“大庭广众,公然行凶,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!”
王启年走到李策面前:“小子,识相的就束手就擒,否则我有权利将你就地击毙!”
李策没有理会这位官威赫赫的警察署长。
他随手抓来一个果盘,慢条斯理剥着葡萄。
他的手很好看。
手指颀长,青葱美玉。
他的动作很温柔。
抽丝剥茧,细腻优雅。
这一幕,在王大署长看来,就唯有二字能够形容。
嚣张!
嚣张到突破天际!
“小子,我在跟你说话!!!”
他雷霆震怒。
李策依旧没有理会。
扔了颗葡萄进嘴里。
还好——这里的酒难喝,葡萄倒是不错,汁甜味美无核,日照很充分,品种很优良。
“你——”
王启年拔枪对着李策脑袋,打开保险。
“我数三声,你再不站起来——”
“我听到了,吼那么大声干嘛,能不能有点素质。”
李策白了王启年一眼。
王启年,“……”
“带着你的人滚,你没资格抓我。”
李策不耐烦摆手。
王启年怒极反笑:“你谁啊,我没资格抓你?”
“自己看。”
李策掏出一块令牌,抛给王启年。
王启年狐疑打量。
令牌入手极沉,材质非金非铁,正反两面都镌刻龙纹,另有三个大篆。
“令策天……这他妈什么玩意儿?!”
“胖子,念反了。”
“天策令……”
王启年终于念对。
便悚然一惊。
浑身汗毛,倏然炸起。
再仔细看,大篆之下,还有小篆。
“神将天策,国士无双!”
“这……”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
王大署长结巴,声音大半冻结在喉。
瞬间汗流浃背。
李策淡淡道:“自己知道就行,泄露我的身份,你会死的。”
又剥好一颗葡萄,看着王启年:“挺好吃的,来一颗?”
王启年终于知道李策身份。
神将天策,国士无双。
在朝百代帝王师。
在野一言天下法。
是那位爷!!!
噗通!
王大署长,毫不犹豫,便跪在李策面前,以最谦卑姿态,行三跪九叩大礼。
其他警员,见顶头上司都跪了,哪敢不跪,跟着行礼。
抬眼望去,黑压压一片,蔚为壮观。
看着这一幕——李凤玲很懵。
许秋雅很懵。
满堂宾客都很懵。
王大署长,帝国正五品官员,红顶加身,贵不可言!
居然给李策跪了?
这小子……
到底是谁?!!!
李策终于起身,伸了个懒腰,目光淡淡,逡巡一周,目光所及,满堂名流,纷纷低头,无人敢跟他对视。
“我宣布一件事。”
“三月之后,我义父三周年忌日。”
“三年前他身死,草草下葬,连个抬棺人都没有,更连祖坟都不让他进。”
“生为人子,我自然得替他做点事。”
“三月后,我给义父迁坟。”
“我要四大家族的家主,给他老人家抬棺抚灵,然后割四大家族八百颗脑袋,慰他在天之灵!”
“另外——当年凡是参与害我义父的,这三月我慢慢的挖,有一个算一个,咱把账都算清楚。”
依旧平铺直叙,并无丁点杀气。
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,李策蕴在心中的焚天怒火!
“小子,你说你义父是我们四大家族害死的,证据呢?”
李凤玲质问。
李策反问:“谁告诉你我杀人需要证据?”
“你——你敢目无王法?!”
“我只求公道,不管其他。”
李策看着盛怒又惶恐的李凤玲:“李大小姐生得千娇百媚……到时我会给你留具全尸。”
“王大署长,麻烦处理好这里,替我背口锅。”
“最后……打扰了大家这个美妙的酒会,我很抱歉。”
他微微躬身,优雅迷人,便从容退场。
哒哒哒。
军靴踩在地板上,发出清脆交击声。
每一下,都好像踩在众人心脏上。
看到李策完全消失,李凤玲再支撑不住,瘫坐在椅子上。
身体更是完全湿透。
方才李策明明没有流露出丝毫杀气,她却被那种无法形容的气势,压得近乎喘不过气。
她是聪明人。
从李策只言片语中,就知道他想干嘛。
这个男人,不仅要杀他们四大家族的身,还要诛他们的心!
是要让他们细细品味临死前的绝望。
看着他们挣扎!
再看着他们绝望!
最后挥动屠刀,送他们上路!
李凤玲不寒而栗的同时,眼神也变得无比怨毒。
“你……根本就想象不到,我们四大家族联合起来,是什么样的实力!”
“我们四大家族背后,又站着怎样的存在!”
“本小姐倒是要看看,当我们将你踩在脚下,狠狠践踏时,你又会是什么模样!”
李策那种高高在上的雍容,把她堂堂李家大小姐看成蝼蚁的姿态,狠狠刺痛了她那颗高傲的心。
她从走路姿势就看得出来,李策来自军中,能这般有恃无恐,想必还手握实权。
否则也不可能把王启年震慑住。
但那又怎么样呢?
他年纪轻轻,便是一路平步青云,又能爬到多高的位置?
中校?
大校?
即便他能在三十岁年前封少。将,对四大家族来说,也仅是稍微有些棘手。
……
李策从盛天酒店走出。
天上不知道谁在燃放烟火,抬眼望去,嫣红姹紫,浮光妍态,如漫天星辰陨落。
他仰头,看着这样的绚烂。
花开如火,也如寂寞。
人们因为喜庆燃放烟火,看烟火的他,却只是觉得孤单。
“先生,没事吧?”
一袭红衣的高挑女子,缓缓自夜色中走出,又给他披上军氅。
“没事。”
李策摇头。
收回远眺目光。
“你啊……”
红衣女子叹气。
她当了这个男人五年侍卫长,又怎会不了解他?
这个男人,太过吝啬。
总是把自己的脆弱,掩埋在内心最深处,从不给任何人看。
“肚子饿了,带你去吃点东西?”
李策突然说。
红衣女子问:“是先生家乡的美食?”
李策答道:“小时候常吃的,至今想起,仍是回味无穷。”
红衣女子嫣然一笑:“哇,能让你这挑食的家伙评价是好吃的,那想必是人间美味吧?”
李策郑重点头:“当然。”
……
李策带自己侍卫长商红叶去的地方,却只是个很普通的路边摊,卖各种面食。
老板是个上了年岁的老者,慈眉善目。
李策点了两碗牛肉面。
客人不多,很快也就上桌。
泼上油辣子,点缀着香菜,加上色泽诱人的几块牛肉,只是一碗普通小面,却有几分精致。
“红叶,你知道的,我有挑食症……吃不惯义母做的饭菜,很多时候宁愿饿着也不吃饱。”
“小时候呀,义父便经常带我偷偷出来,来这里吃小面。说来奇怪,我哪里的面都吃不下去,偏偏就喜欢这里的。”
李策抓起筷子,边吃便跟自己侍卫长推荐:“你快尝尝。”
商红叶抓起筷子,尝了一口,发现跟其他地方卖的面,并无什么不同。
再看李策,素来挑食的他,却吃得津津有味。
吃下最后一口面,又把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。
她终于明白。
先生吃得不是口味,而是回忆。
那些生命中过去了就再不能有的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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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李策起了个大早,刚洗漱完毕,商红叶拿着买好的早餐、敲门而入。
“先生,今天行程如何安排?”
“上午去给义父扫墓,下午去看看义母和君瑜……”
“那先生先吃东西,我安排人备车。”
……
沈苍生死后,沈族怕四大家族迁怒,不要他这个沈族数百年最杰出的人物葬入祖坟。
所以葬在极为偏僻的西山墓园。
商红叶开车,辗转小半日,才到地方。
李策将一束白菊花放在义父坟前,抚摸墓碑,目光深沉难言。
爷俩一别七载,再见天人永隔。
本以为有好多话想跟义父说,看着长满荒草的坟墓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唯有苍凉。
终究没有哭。
世间悲伤不尽相同,却大抵分两种。
有人放声大哭,有人沉默如石。
李策是后者。
他克制悲伤。
他很悲伤。
跪在义父坟前,磕足九个响头。
又把准备的两瓶好酒,都倾洒在坟前。
“义父,孩儿回来了,以后义母和妹妹,由孩儿照顾。”
说完便走。
哭泣是女人的事情。
男人——做出承诺,履行承诺。
……
沈苍生死后,李策义母苏兰和义妹沈君瑜,便搬回了沈苍生还没发迹时住的小楼。
下午。
李策带着些礼品,到了地方。
黄龙镇,银杏巷。
将车停在巷口,李策让商红叶待在车上,自己独自下车,提着礼物,往记忆中的旧楼走去。
小巷种满银杏,深秋季节,叶子已经枯黄,有风吹来,便如蝴蝶翩跹舞动,景色别致。
时间在这座古镇,似乎并没有留下太过痕迹。
旧旧的街,横竖交错的电线,不时掠过的飞鸟。
一切都还是幼时模样。
昨夜有场秋雨,巷子的道路,还带几分湿意。
“七八七,马兰花开二十一……”
“二五六,二五七,二八二九三十一……”
“一二三,木头人!”
前方几个稚童,正在玩游戏。
是他熟悉的乡音。
李策忍俊不禁。
熟悉的歌谣,好像风儿,吹开尘封的童真。
这个游戏,他其实不爱玩。
他小时就喜欢刀枪棍棒。
拿木头削把剑,悬在腰上,雄赳赳气昂昂出门,然后把无数别人家栽种的花草,化作刀下亡魂。
回家就被义母一顿揍。
在花草面前,他是寂寞如雪的绝世剑客。
在义母竹条下,却每次都被揍得好惨。
绑着羊角辫的君瑜,就在旁边咯咯直笑。
这个小丫头啊,自小就喜欢看他吃瘪,更不曾管他叫过哥哥。
七年前李策离家参军,沈君瑜对他不喜是最直接原因。
李策还记得,义父刚把他领回家,五岁的沈君瑜,绑着两条羊角辫,怒气冲冲的对他说,你走开,我才不要什么哥哥。
或许是小女孩觉得,自己的出现,会分掉她本该独享的父爱和母爱。
一起生活十年,沈君瑜跟他这个哥哥,始终罅隙。
不过对现在的李策来说,曾经种种,早就不值一提。
走到爬满爬山虎的旧楼,李策深吸口气,叩响破旧的木门。
开门是个上了年岁的妇人,鬓发花白,略显憔悴,但眉眼之间,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,想必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。
义母,苏兰。
“先生……找谁?”
苏兰七年不见义子李策,很难将眼前气质孤云出岫、雄伟如战神的男子,跟她那个孤僻、瘦削的义子联系起来。
“义母……”
“你……你是策儿?”
“孩儿……不孝。”
李策上前,将苏兰拥入怀中。
感受着义母佝偻的身体,心中蕴满苍凉。
时光如一匹无鞍的野马。
奔驰起来像闪电。
即便是最好的骑手,也没有办法驾驭。
他现在只希望这匹野马能跑慢些,好让他去弥补这七年空白带来的亏欠。
……
“义母,你是说,义父的死,除了四大家族逼迫,还因为吴伯……吴刚的出卖?”
旧楼客厅,在跟苏兰了解一番三年前义父之死的始末后,李策蹙起眉头。
吴刚,沈府大管家,义父发小。
在李策记忆中,一直是个慈眉善目、有些微胖的中年人。
绝想不到,他会出卖义父,给义父一记绝杀背刺。
“策儿,吴刚算是苍生最信任的人之一,沈氏许多商业机密,对他都没有隐瞒。哪知道他会拿着这些机密,去换一场滔天富贵?”
“可义父对吴刚素来不薄……”
苏兰叹道:“策儿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“吴刚的出卖,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……沈氏很快陷入大厦倾倒、难以挽回的局面……”
“你义父自杀前那晚……还跟我喝了些酒,说了好些话,尤其是咱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的琐事……”
“对了,他还狠狠臭骂了你一顿。说你小子呀,一离家就是七年,音讯全无,真想狠狠踹你屁股!”
李策道:“我倒想义父现在狠狠踹我一顿。话说回来,义父浑身书卷气,信奉言传身教,可不会踹人。小时候我犯事儿,都是义母在揍我。”
苏兰嗔了李策一眼:“臭小子,以为老娘我想揍你?还不是恨铁不成钢。打在你身,疼在娘心。”
李策便笑。
笑着笑着,却又喟叹。
“义父是个有担当的男人。”
“他所谓的挽回危局的法子,便是跟四大家族达成协议……以他的死,换来义母跟妹妹的生。”
“义父常说,男人在外顶天立地,在家庇护妻儿……他呀,倒是做到知行合一,却让我这个当儿子的,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。”
李策看着苏兰:“义母,那时家中这种局面,为什么不跟我说?”
他离家七年,一直不曾跟家中联系。
但联络方式其实偷偷给了苏兰的。
三年前,他虽刚在军中崭露头角,还未如现在这般,贵为北境军主,裂土封疆,权倾天下。
但真豁出去,未必就收拾不了四大家族。
苏兰拉起李策的手:“策儿,别怪你义父。是他不让我告诉你的。他说你还年轻,还有大好前程,不能陷在沈氏的泥潭里。”
李策又是长叹:“这倒是义父素来的作风。他总是喜欢把所有事都自己扛起来。”
“也怪我,若我早些归家……”
他可以想象,那时义父,同时面对身边人出卖,四大家族联手逼迫,或许还有幕后黑手的操盘——身边却只有老妻幼女,不可能替他分担什么,是多么的孤独。
他这个儿子,本该和义父一起,撑起这个家的。
“傻孩子,你又有什么错?那时你义父的面临的对手,太过强大,你便是回来,又能改变什么?”
苏兰看着李策:“策儿,你以后可千万别提什么报仇的话……你义父在天有灵,也只希望我们娘仨,好好活着。”
“义母……”
李策便想告诉义母,他现在已是权倾天下的北境军主,要四大家族覆灭不过弹指。
还没开口,木门就被推开,一对青年男女相伴而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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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是沈君瑜。
七年不见,她眉眼依稀,却出落得愈发水灵。
“你是……李策?”
沈君瑜眼中有呆滞,更有错愕。
她也很难把眼前这个雄伟男子,跟自己记忆中瘦削孤僻的“哥哥”联系起来。
“君瑜,好久不见。”
李策看着沈君瑜,挤出一个笑容。
当初罅隙,他早就放下。
在义父坟前做出的承诺,他也一定会兑现。
自今而后——义母和妹妹,由他照顾。
“你……你还有脸回来?”
沈君瑜眼中激动一闪而逝,变成冷漠和愤怒。
“君瑜,你什么态度,策儿是你哥!”
苏兰指责道。
“原来我还有个哥哥?”
沈君瑜冷笑:“那我倒想问问我哥——”
“哥,爸爸死时,你在哪里?”
“哥,妈妈随后生了大病,那些讨债的人,差点把咱娘俩逼死的时候,你又在哪里?”
李策,“……”
他本就不善言。
加上问心有愧。
沈君瑜越是咄咄逼人,他心里就越刺痛。
“李策,还真是你、还记得我不?”
跟沈君瑜一同进屋的青年说道。
他衣着不俗、长得也算英俊,典型富家子弟。
“你是……住在街对面的萧海?”
李策不确定。
“可不是我?还记得不,小时候我欺负过君瑜,你就把我一顿揍,你小子啊,下手也忒黑。”
萧海拉起沈君瑜的手:“李策,没想到吧,我现在是君瑜的男朋友,以后咱可就是一家人,我还得管你叫大舅哥。”
“萧海,李策还跟你打过架?”
沈君瑜疑惑。
“君瑜,你居然不知道?”
萧海反问:“小时候咱银杏巷但凡有孩子说你坏话、欺负你,李策都会把别人揍一顿。他打架是真厉害,一个打七八个,都能把人家全都揍趴下。”
“这……”
沈君瑜再仔细回想。
记忆中,是有许多次,李策浑身伤痕跑回家,问他跟谁打架也不说。
只是像头孤狼般躲进房间,默默舔舐伤口。
往往第二天那些欺负过她的大孩子,就会跑来跟她道歉。
她当时没多想,反而生气。
李策动不动就跟人打架,真是个野孩子。
现在才知道真相——可这许多年,他为什么就不跟自己解释?
“既然回来了,就多陪陪妈妈吧。我……我去炒菜。”
沈君瑜眼中有了些歉意,换上围裙,走进厨房。
苏兰说道:“策儿,你义父走后,冒出来许多小角色,拿着所谓的借条,来找我跟君瑜要债,逼得我们近乎无路可走,是萧海这小子帮了我们许多……”
“我去帮君瑜洗菜。萧海,你跟策儿聊聊。”
便也进了厨房。
客厅就只剩李策和萧海。
萧海眼中温润不见,变得阴冷。
“李策,你这次回来,还走么?”
“暂时不走,有些事要做。”
“我看你这架势,也没打算走的。我记得沈叔在时,不止一次说过,要把君瑜许配给你,你不会贼心不死,还惦记着这事儿吧?”
李策蹙起眉头。
“萧海,君瑜是我妹妹。”
“你觉得我会信?”
萧海看着李策:“刚退役回来吧,不知拿了多少津贴?在咱天府买得起一间厕所么?”
“你个大头兵,也没文凭,怕是找工作都困难。配得上君瑜?”
萧海他爹二十年前就身家百万,现在资产数亿。
这番话,他说得十分有底气。
李策蹙眉。
刚想说什么。
苏兰就在叫准备吃饭。
沈君瑜厨艺还是不错的,一会儿工夫,就烧了四菜一汤,都是简单家常菜,却也做得精致,色香味俱全。
便开始吃饭。
素来挑食的李策,这餐饭吃得极香。
对他而言,这是久违的、家的味道。
“策儿,还走么?”
“义母,暂时不走。”
“那就好……你小时候住的房间,可都还给你留着,每天我都在打扫。”
“义母,我有住的地方……孩儿会常来看你的。”
“那工作呢,找到了没?”
“没……”
“萧海,你家公司都快上市了吧,要不给昂儿安排一个工作?”
李策、沈君婥和萧海,都停下筷子。
萧海为难道:“伯母,我们是正式公司,只招收本科毕业的员工。大舅哥,似乎……连高中都没有读完。”
“就不能通融通融?”
“倒不是不行,我记得门卫处还在招人。这工作轻松,又不需要高学历,倒是挺适合大舅哥。”
“看大门的工作?”
苏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。
“妈,萧海也有他的难处,你就别为难他了。”
沈君婥看着李策:“你觉得呢,别看只是看大门,但会买五险一金,每个月工资也有三四千。就算你有别的想法,作为过渡也是不错的,再说这也是妈妈的一番苦心。”
萧海跟着道:“大舅哥,你确实也没文凭,很难安排什么好的岗位。”
“不必。”
李策直接拒绝。
这餐饭,他很难再吃下去。
“君瑜,今天能再见到你,我很高兴。”
“义母,好好保重身体,孩儿过几天再来看你,若有什么事,记得打我电话。”
便起身告辞。
“伯母,大舅哥明显对我有意见。我明明是一片好心替他安排工作!”
萧海颇为不忿。
苏兰也不知该说什么。
她就不该开这个口。
“妈,我去送他。”
沈君瑜在门口追到李策。
天色已暗,长天之上,挂着一轮弦月。
月光清冷,在地上投下两道影子。
兄妹相对无言。
“李策,这么多年过去,你还是没有任何长进。这工作是妈妈撇下脸面给你求来的,你为什么要拒绝?”
沈君瑜打破沉默。
“你刚退役回来,一时半会,又能找到什么好工作?”
“是不是觉得萧海一番话,刺痛了你的自尊心?”
李策摇头。
“那是为什么?”
“我还没有退役,只是休长假。我这次回来,是要给义父复仇的。”
李策温润眼瞳,蕴上一抹冷色:“三月之后,义父忌日。我打算给义父迁坟重葬,再割他们四大家族八百颗脑袋‘筑京观’,以慰义父在天之灵。”
“君瑜,这三年,你想必吃了许多苦。沈氏虽说倾覆,但只要有我在,别说这蜀州,便是这天下,也再无人敢让你受半分委屈。”
“复仇?”
沈君瑜凄然一笑:“李策,爸爸死得那么惨,你以为我不想复仇?”
“但是四大家族那么强大,是我们能够撼动的?”
“你说这些风凉话,是几个意思?”
“君瑜,我没有说风凉话,其实……”
就要跟她表明身份。
沈君瑜却冷笑摇头:“李策,我本以为你会变得成熟些。没想到你在外面什么都没学会,就学会了口出狂言。”
“放下你不切实际的想法吧。”
她转身便回屋。
只留李策一人,站在清冷月光下,沉默又孤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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